木秋悄悄地走了,而人群却仍旧沉浸在阿修的戏语之中,逐渐沉醉。
于木秋来说,其实从那第一眼起,他就已经醉了。
然后深深坠进那个尽管一眼便可看出玄机,却仍是不管不顾,不惧生死而执意让自己坠入的陷阱。
这一夜是凉凉的夜,是秋季飒飒的风拂过街,再多戏子的到来都不过他一人的绝才。阿修的这曲相思随着秋风吹入千家万户,相思之愁浓成酒,醺醉了窗边的妇人,醺到了戍边战士愈演愈烈的乡愁,醺进了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皇家。
阿修一夜成名。
沐城,皇家。
身后的太监小心翼翼地用扇子给戎英帝扇着风,今日的戎英帝,脾气可暴着呢。
究其原因,竟是因为两个戏子。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在昨日的苏家酒楼里有一名叫做阿修的戏子以短短一曲《诉衷情》名遍九州,而也正是在昨日,皇家长期培养的那位戏子——近期还颇得皇上宠爱——却意欲刺杀皇帝,可把戎英帝给气的啊,抓起随身的枪支,嘭,毙了。
这一出到了民间的口里,便成了:
“皇家戏子把那恩将仇报,
倒不如苏家戏子神仙下凡,
皇家呀皇家由英败落,
倒不如苏家那人美心也善的大公子。”
戎英帝名江,虽年过五十,仍是孩子般地不服气,他决定微服私访。
“这位客官新来的?还请这边走。 ”苏家酒楼的店小二正满脸笑容地迎接着一位新来的客官,衣着暗秀金丝,应当是皇家之人,只是不知皇家何时有这样一位王爷了?
“不知何时能见到那位新来的戏子呢?”来人正是沐江,他随手扔给小二一锭银,小二掂了掂银两的重量,便领着沐江上了二层。
“你是说阿修啊,他一般都是戌时出演,现如今已经酉时三刻,客官再等等?”小二先给沐江上了一壶茶,便去准备这位客官点的食膳,暗想今日又可大捞一笔了。
沐江坐在二楼的雅座,手上持着杯茶,掂量着四周。
苏家酒楼尽管装修尽显辉煌,但于皇家来说,也只是一般一般,见多不足怪。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个夹于一层与二层中间的戏台,大红的帷幕,金色的流苏,据人所说,只要那个阿修一撩开帷幕,便足以让人沉醉。
夜色划入昏暗,二楼的雅座也多了不少人,人群充盈了苏家酒楼,这人数咋一看竟比昨日还多。
“苏公子,今天在没位置了,不然请您上三楼看?”小二拦着匆匆赶来的苏木秋。
苏木秋好生后悔,今日首次去皇家参见皇上,结果人太监竟然说皇上没在,请在等等,一直等到酉时,皇上都没再出现,他只好又匆匆赶来酒楼,阿修的表演可不能落下一场。
沐江听到声音,把目光分到了一点楼梯处。
只是一眼,便没有了挪开眼的力量。
少年的额间是细密的汗珠,可以见得是远路赶来,匆匆忙忙,英眉飞扬着少年意气,微抿的唇,微皱的眉,为什么而发愁,多像当年的那个人,被自己惹怒时的模样,那个人的孩子如果还在的话,一定是长的这般模样吧。
哪里是什么阿修的一眼“神功”,只怕,这位苏公子才是吧。沐江心想。
沐江站起了身:“这位苏公子,如果不介意,你可以与我共桌。”
木秋见此人气度不凡,且所处位子正当中央,是观戏好地,忙上前:“这位客官那便劳烦了,木秋今日实是来晚了,多谢。不知客官贵姓?”
沐江愣了愣,道:“禾,叫我禾呈便是。”
木秋忙作了作揖:“多谢禾呈兄,只是之前从未在沐城听说过禾呈兄的名头,您是其他地方来的?”
“是,我由汉江来,恰听闻有一戏子若神颜,只一眼便能让人醉,好奇而往。”
“啊,我也是为了阿修而来,说来也巧了,那禾呈兄今日的酒钱便由我请了。”木秋道。
“那便有劳苏公子了。”其实沐江不会差这几个钱,只是木秋太像年轻时的那个人了了,而他,恰恰好好想到了那个人的儿。
“那禾呈兄一会演出就开始了,确实很精彩哦。”
“是吗?我很期待。”沐江道,但绝对没有你精彩啊,苏公子。
恰恰时分,辰时到,人群的躁动被马上平复,沐江已经无心听戏。他的满脑子都只有那个人临死前的模样,回忆塞满了情绪,他再也坐不住了。
“苏公子抱歉了,我忽然忆起急事先回了,再会。”他起身道别。
“啊,是这样的吗,那禾呈兄您先走,明后天还有戏的,您尽管来。”木秋招呼到。
“好。”沐江已背过身,离去。
还是秋风啊,那人离开的时候,阿秋出生的时候,都是秋天,明明是恨他的,恨他占有了自己所爱,可是如今忆起,怎会如此绞心,酸涩。
“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苏家酒楼里柔柔的声音传出,是那个阿修在唱了吧,沐江想着。
无为有处有还无啊,他还是想好好做兄弟。
蓝衣在街角飞逝。
“呵,现如今来痴情咯。”
沐江啊沐江,你这个糊涂皇帝坐久了,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已逝者归来。
【over,感谢阅读】